(二)『網』狀的制度系統結構

　　『林』狀制度系統結構揭示出制度系統中各個子系統存在著三種關系，並且在縱向上區分了制度系統的層次性，對我們認識整個制度系統結構及制度間的關系有著重要的意義。但是，很多問題無法從這種結構框架中的得到解釋答：首先，制度間的耦合關系是怎樣產生的，或者說為何一項制度與這項制度發生耦合關系，而不是與另一項制度；其次，為何耦合關系中存在著強耦合與弱耦合之分，這種強弱關系是怎樣形成的；最後，為何在整個制度系統中有些制度子系統的影響要比其它制度子系統廣泛。另外還有一些問題這一框架給出的解釋缺乏較強說服力，如只是因為基礎制度較於派生制度抽象性高進而對人的約束模糊，所以導致制度變遷時基礎性越高的制度越難變遷，是否還有其它原因？

　　本文認為『林』狀制度系統結構之所以有如此多漏洞，是因為它忽略了制度系統中廣泛存在的制度嵌入關系，而正是由於這種嵌入關系，使整個制度系統內部形成子系統與子系統及子系統內部的交叉關系，從而使整個制度系統形成一張『網』的形狀。

　　『制度嵌入關系』源於新制度主義經濟學中的『嵌入性』這一概念。卡爾·波蘭尼在《大轉折：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最早提出『嵌入性』一詞，其原意是指社會對經濟行為的影響，即經濟行動的社會嵌入性。格蘭諾維特對嵌入性做了發揮，認為嵌入性可以分成兩大類：一類屬於關系性嵌入，另一類則屬於結構性嵌入。關系嵌入是指經濟行動者嵌入於其所在的關系網絡中並受其影響和決定；結構嵌入是指行為者們所構成的關系網絡是嵌入於由其構成的社會結構之中，並受到來自社會結構的文化、價值觀等因素的影響。[⑥]由此可見，新制度主義研究的嵌入性主要是經濟行為與其它非經濟因素之間的嵌入與被嵌入的關系，這些因素包括政治、社會關系、文化等。

　　其實，在制度系統內也存在著一種嵌入性，當然嵌入與被嵌入對象都是制度，從而形成了嵌入關系。在這裡，我們把嵌入到其它制度的制度稱為嵌入制度，它具體可解釋為作為一項基礎制度的派生制度嵌入到另一制度子系統中與其它制度共同組成另一項基礎制度，而這一嵌入制度並不屬於後一個基礎制度的派生制度。制度嵌入現象之所以會發生，從根本上講是由於基礎制度的目標實現除需要派生制度的安排還需要嵌入制度的功能協助。如圖2， X3是X2的派生制度，Y2是Y1的派生制度。另外，X5是X1的派生制度，但X5的組成不僅需要它的派生制度X4與X6，還需要X3與Y2，那麼X3與Y2便是X5的嵌入制度。

　　在制度系統中，嵌入制度的實例非常普遍，最為典型的就是現今的戶籍制度。比如戶籍制度的城鄉二元劃分嵌入到養老保險制度中，便形成了城鎮養老保險制度和農村養老保險制度。即便在同一制度子系統內也有制度嵌入關系，如教育制度派生的學籍制度便嵌入高考制度中，與高考制度中的其它派生制度和嵌入制度共同發揮功能。

　　由於制度嵌入關系的普遍存在，制度系統的結構與其說是一片『林』不如說是張『網』。我們結合制度的耦合、互斥與獨立關系，從這種網狀結構中推導出一些結論，並且這些結論可以對林狀結構無法回答的問題進行回答。具體結論包括一下幾點：

　　(1)一個基礎制度的構成必然存在派生制度，即派生制度是基礎制度的必要條件；而基礎制度中卻不一定存在嵌入制度，即嵌入制度是基礎制度的充分條件。因此，對於基礎制度來說，同一層次的派生制度重要性要高於嵌入制度，是基礎制度的核心制度安排。

　　(2)處在同一基礎層次上的一個制度子系統對另一個制度子系統的影響大小可以通過嵌入制度嵌入的層次和數量進行判斷。具體表現為：當一個制度子系統內的派生制度嵌入另一個制度系統的基礎性層次越高，這一嵌入制度對被嵌入制度系統的影響越大，反之嵌入層次越低，影響越小；當然嵌入制度的層次問題有時可以用數量彌補，當一個制度支系統內的派生制度大量嵌入另一制度支系統時，即便嵌入的層次普遍較低，但是這一制度支系統對被嵌入的制度支系統影響也會很大。不過在這裡有一點需要強調，如果被嵌入制度子系統是單向的被嵌入而並不存在反向嵌入的情況下，被嵌入制度子系統的變遷並不會影響嵌入制度的本身存在，但會減弱嵌入制度在整個制度系統中的影響力，如圖2中，制度X5的變遷並不會影響Y2的存在，但會影響到Y2在整個制度系統的影響力。

　　(3)根據嵌入交叉關系我們可以推斷耦合關系並不單是一種簡單的強耦合與弱耦合關系劃分，而是一種更為復雜的耦合強弱關系。其具體判斷強弱關系有兩種情況：1)假定相互耦合的制度間不考慮嵌入交叉關系的情況下，為實現目的，存在的耦合制度數量越多，相互之間耦合強度越弱。2)假定相互耦合的制度系統內存在嵌入交叉關系的情況下，根據制度嵌入數量、制度嵌入層次、制度嵌入方式三個標准可將會出現四種耦合關系，即雙向強耦合、雙向弱耦合、單向強耦合和單向弱耦合。

   (4)互斥關系的存在一定程度上與制度系統中廣泛存在的嵌入交叉關系有關。一方面，當基礎制度發生變遷時，部分派生制度由於獨立性較強，變遷成本較低，最先發生變遷，而另一些派生制度具有廣泛嵌入性，它的變遷會引起更多被嵌入制度的變遷，因而變遷成本大，往往會被制度變遷者推遲變遷，從而使前者與後者發生互斥關系；另一方面，由於嵌入交叉關系的廣泛存在，整個制度系統事實上呈現出一種復雜的網絡狀，但是制度變遷者的知識、信息卻存在不完善使其無法認識到這種制度系統的復雜性，從而在變遷一種制度時，只著眼於一點無法把握全局。當然還有其他原因，不過這兩點在互斥關系發生及維持中起著重要作用。

　　(5)基礎層次越高的制度(可以是正式規則也可以是非正式規則) ，其穩定性往往越強，越不容易發生變動，這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基礎層次越高，其包含的嵌入交叉關系越多，變遷越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