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家商品上用了兩個美術字做商標也會侵權，一個字還要賠償1萬多元？”不錯，這是南京市中級法院日前做出的一個涉及計算機字庫單字著作權的新鮮判決，江蘇某家企業因在“笑巴喜”商標中使用北京漢儀公司擁有著作權的“笑”、“喜”二字，被判賠償2.8萬元。這是全國第一起對計算機字庫部分單字予以著作權保護的案件。此後，南京市中院判決另一起案件，再次確認字庫單字享有著作權，福建某企業因擅用“城市寶貝”四個字而被判賠償4.8萬元。

　　11月26日，在北京舉行的“中文字體產業保護與發展”研討會上，10多位知識產權領域專家對南京市中院的這兩起判決給予高度評價，認爲此案對計算機字庫知識產權的保護起到了促進作用，具有標杆性意義。

　　案件挺新的

　　七個美術字引發兩起著作權訴訟

　　北京漢儀公司與北大方正一樣，是國內最早從事中文字體數字化研發和銷售的高新企業，這些年來開發了大批計算機字庫，“秀英”體字庫是其中之一。去年12月下旬，漢儀公司的委託代理人在南京一家超市，發現不少使用“秀英”體字庫單字做商標或名稱的商品，集中在福建某企業的嬰幼兒產品中，主要使用“城市寶貝”這四個“秀英”體字庫的單字，遂在公證人員的陪同下收集證據，委託江蘇縱聯律師事務所向南京市中級法院起訴，要求停止侵權，並提出索賠。

　　不久，漢儀公司又在南京發現江蘇某企業在生產的嬰幼兒用品上使用的文字商標“笑巴喜”中，未經許可使用了“秀英”體字，侵犯該公司擁有的著作權，經過取證後，也將這家企業起訴到南京市中級法院，要求判令對方停止侵權，並賠償經濟損失50萬元。

　　事實上，在這七個美術字引發的兩起著作權訴訟之前，國內字體開發企業已經陸續開始維權行動。據瞭解，2007年中易公司曾起訴微軟公司侵犯了其宋體、黑體字庫著作權；同年8月，方正電子曾以其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方正字庫著作權被侵犯爲由，將美國暴雪公司告上法庭，該案索賠金額高達4.08億元；2009年12月，廈門市中院開庭審理了漢儀公司訴廈門享聯字庫侵權案……

　　就在南京市中院受理漢儀公司的起訴前，北大方正公司起訴寶潔公司未經授權使用“飄柔”二字構成侵權一案，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字庫整體享有著作權，但是單字則不享有著作權。而在該案的二審中，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則沒有就單字是否享有著作權做出定論。

　　作爲北京漢儀公司訴訟代理人，江蘇縱聯律師事務所王佩佩律師說，由於北京海淀區法院的判決在先，對南京市中院就這兩起案件會做出何種判決，並無十分把握。從訴訟過程來看，原告和被告的交鋒火藥味十足。

　　是這樣判的

　　單字具有獨創性應受著作權保護

　　南京市中級法院經審理認爲，兩被告使用漢儀公司“秀英體”字體的註冊商標“城市寶貝”和“笑巴喜”等7個單字中，有6個單字均具有獨創性，並享有美術作品著作權，而兩被告未經授權對該字體進行商業使用的行爲已構成侵權，需承擔侵權責任。

　　最終，南京市中院做出判決，兩被告立即停止侵權，不得繼續使用涉案的商標和銷售涉案商品；兩被告須賠償漢儀公司經濟損失及合理支出7.6萬元。目前，判決已經生效。

　　作爲全國首起對計算機字庫部分單字予以著作權保護的案件，省高院對此判決給予充分肯定，認爲此案對計算機字庫的發展和創新必將起到了保護和促進作用。

　　承辦該案的南京市中院知識產權庭法官盧山表示，“漢儀秀英體”的字體筆畫表現的形態，與社會廣泛知曉的美術字的基本筆畫相比，具有鮮明特色。設計者在字庫的既定框架下，對每個單字重心、空間劃分、黑白對比進行了合理編排，再根據字庫整體風格的要求，對每個單字進行修正，實現設計者的創意和效果。可見，字庫中的每個單字設計過程凝聚着設計者的智慧和創造性勞動。“秀英體”多數單字表現起舞飛揚的形象，與現有美術字相比，具有獨創性。

　　法院還指出，字庫中單字完成設計後，應用計算機制成字庫軟件，只是技術進步使得複製更容易，但軟件只承載單字複製品的介質，軟件運行結果本身並不能產生字庫以外與字庫內藝術風格相同的單字。字庫整體藝術風格一致的基礎是每個單字之間的藝術風格一致，不能因字庫整體藝術風格一致的獨創性而否定單字的獨創性。

　　但同時，南京市中院也指出，漢字由於受自身固有筆畫、結構等特徵的限制，如筆畫單一或較少的漢字(如一、二、三、五、十等字)，在進行美術字的創作設計時，筆畫特徵的創作空間有限，與現有的其他美術字書體相比，很難找出區別性特徵。所以在判斷字庫中的單字是否獨立構成美術作品時，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比如，這兩起案件中，“笑巴喜”中的“巴”字就因獨創性不夠明顯而被認定不享有美術作品著作權。

　　爭議蠻大的

　　司法界、學術界呈現截然不同觀點

　　在11月26日的“中文字體產業保護與發展”研討會上，南京市中級法院判決的兩起新案件，成爲國內知識產權領域10多名專家研討的核心話題。

　　與會專家告訴記者，儘管中文字庫產業市場廣闊，由於知識產權糾紛不斷，導致產業急劇萎縮，有的骨幹企業連續9年未推一款新字體。目前，我國僅有200多種計算機漢字字體，而日本竟開發了近3000種漢字字體。加上國內缺乏相應的專門法律保護，有關中文字體字庫中的單字能否作爲美術作品而賦予其著作權保護，在司法界、學術界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觀點。

　　去年12月，北大方正起訴寶潔公司未經授權使用“飄柔”二字構成侵權一案，歷經一審、二審都沒取得最終勝利。而北京漢儀公司起訴的這兩起案件，與北大方正起訴寶潔公司的案件非常相似，因而，當南京市中院的判決一出，立即被業內視爲“救命稻草”。受南京市中院判決的鼓舞，代理相關案件的江蘇縱聯律師事務所負責人表示，接下來北京漢儀公司還將對其他的侵權對象提起侵權訴訟。

　　研討會上，圍繞南京市中院這兩起案件涉及的兩大爭議焦點，專家們展開充分討論。

　　焦點1

　　計算機字庫單字是否也有著作權

　　有專家指出，從計算機字庫的實際來看，計算機字庫中的單字，不能算是著作權法中所闡述的美術作品。因爲計算機字庫是統一風格的一部作品，字庫中單個字由計算機程序產生，產生過程很容易，同一字體的各個漢字之間風格雷同，不具有獨創性，自然也不享有著作權。

　　來自清華、北大、人大、中國政法大學等高校的專家則指出，現在廣泛應用的計算機字庫，每個單字都是字庫開發企業僱請專業設計人員，通過逐一創意構思創作的特殊漢字，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價值，應該享有著作權。

　　比如，南京市中院判決所涉的“秀英體”，是鄒秀英女士花費多年創作出來的，被告涉嫌侵權的“笑巴喜”、“城市寶貝”七個字，除了筆畫兩端爲圓形，與現有黑體字無明顯差別外，它的點是心形桃點，短撇爲飄動的柳葉形，長撇爲向左方上揚飛起，捺爲向右方上揚飛起，折勾以柔美的圓弧線條處理，折則從整體上變方爲圓，“這些形態新穎的單字都是通過創造產生的，總的形態與大家熟知的美術字基本筆畫相比，特點鮮明，獨創性強，理應享有著作權。”

　　焦點2保護單字是否影響公衆利益

　　一些專家反對保護字庫單字的著作權的另一重要理由，是認爲一旦保護字庫單字，會造成使用漢字“字字要付費，家家交大錢”的局面，讓漢字被幾家公司壟斷，阻礙文化傳播，從而會影響公衆利益。“在大街上一看，滿街的牌匾、招貼，尤其是衆多小經營者在經營中使用的字體，很多都是大字庫公司的字；有的飯館甚至一張菜單上用了數十個單字；如果按美術作品收費，影響社會利益。”

　　這種觀點受到與會專家的反駁。他們告訴記者，現在字體可以分四類，一是已經沒有著作權的傳統字體，例如千百年傳下來的黑體、楷體、宋體、仿宋體、顏體、柳體等。二是在第一類基礎上稍加改進，但沒達到獨創性高度的字體。三是在第一類字體基礎上改進很大，已經具有很高的獨創性，這類字體很少。四是前不見來者的原創字體，譬如“秀英體”和徐靜蕾的“靜蕾體”，以及“啓功體”、“舒同體”等。

　　與會專家認爲，前兩類字體和單字不受著作權的保護，用起來自然不收費。後面兩類字體中，具備獨創性的部分單字享有著作權(不具獨創性的那部分也不享著作權)，使用就要合理收費。實際上，人們使用的字體至少95%以上是不用繳費的字體單字。

　　“後面兩類字體作爲美術作品來收費，但僅供自由選擇。就像去機場，可以進入免費候機大廳，也可以花錢進VIP室，享受貴賓服務。”專家們認爲，保護特定的字庫單字不是壟斷漢字，不會侵害公共利益，比如，寶潔公司使用“飄柔”二字，不一定要用倩體字的“飄柔”，也可以用其他字體。如果其創造的這個字體很受歡迎，就該保護其的知識產權，這有助於創新出更多字體。